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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挽破山河一寸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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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鳳隱殿,鳳傾泠腦中空蕩蕩,心裏空蕩蕩,寒氣在體內竄來竄去,一口鮮血猝不及防噴灑而出,淚朱砂連忙上前扶住她,聽她道,“我不希望結界再被破第三次,讓一百名朱砂隱候在鳳隱殿外,一步不要離開,你隨我走。”

“鳳隱被暗池所傷,切不可大意。”淚朱砂遞上一粒幽冥丹,道:“等回宮之後屬下再替鳳隱療傷。”

鳳傾泠點頭,木偶般機械的往前走,眼裏始終只臥著一個蒼白無力的扶挽音,她一次次提醒自己他是九重上仙轉世,一遍遍告誡自己不要忘記師傅的話,她清楚的意識到雙方的立場,也明確的了解自己該做什麽,縱然如此,卻仍控制不住心痛向往。

三途河,水波粼粼,陰風陣陣,言水宮彎腰站在曼珠沙華叢中,見她出來方笑道:“今早你與暮梓楓鬥法的時候殃及這片曼珠沙華,看似救不活了。。”

鳳傾泠掃了一眼,曼珠沙華已全部枯萎,死亡氣息擴散整片紫白空,她早已習慣了這種氣味,只是想起慕奈蘭曾說幾千年前他常躺在曼珠沙華裏守著三途河畔旁的鳳想兮,便對這片萎靡不振的枯花十分不滿,似乎毀壞了某些美好的畫面,她道:“過往曼珠沙華可曾枯過?”

淚朱砂道:“不曾,慕隱喜愛,屬下等都不敢過去。”

“有無辦法令它們覆活?在慕隱回來之前弄好。”鳳傾泠揉了揉額角,淚朱砂知她辛勞,體貼道:“屬下的真身是曼珠沙華,餵幾口真氣幾滴血便夠了。”

說罷她立即動手,果不其然枯萎的曼珠沙華又活了過來,如以往那般妖嬈邪魅,紅如血註。

離開幽冥界後,鳳傾泠讓淚朱砂去六道走一趟,半個時辰後於鎖青山腳下匯合,自己則與言水宮直奔南墓山。

兩人並肩而行,找到扶挽音指定的地方之後,言水宮見四下沒人便取出了長劫,霎時間仙氣直洩百裏,鳳傾泠蹙了蹙眉,本不想多事,還是忍不住提醒道:“長劫對亂花山莊而言意義非凡,他不可能如此輕易交給你,多加小心吧。”

言水宮無端紅了臉,趕忙偏過頭掩飾喜悅,嗯了一聲算是回答,並沒有把長劫是假的相告。

紅葉樹下,兩個人隔著十步距離互不相幹,鳳傾泠全程沒有好臉色,言水宮抱著長劫不敢貿然靠近,紅葉幾片零零飄落,她絕姿出塵,白衣飛舞,他俊美軒朗,鳳眼迷人,本該是一副絕美的景色,卻過於陌生與疏離,仿佛兩個世界的畫面。

“你是故意的?”靜了好一會鳳傾泠突然開口,言水宮茫然的望著她,聽她正/色/道:“蝕骨冰入/體不能立刻療傷,你知道但不告訴我,是否有意要讓他受苦?好令他醒來怪罪於我?”

言水宮聞言呆了好半天,一雙鳳眸水靈靈極其詫異,像是懷疑自己聽錯了,但看鳳傾泠面無表情甚至微有冷冽,他終於低下了頭,聲音輕到近乎連自己都聽不見,“我是打算要說的,可是……你把我趕出去了。”

忽然一陣風過,帶來了神秘的氣息,鳳傾泠不及回答立即走向他,言水宮看著她靠近,短短十步距離仿佛跨越了幾千年的光陰,他猛然扣緊了懷裏的長劫,渾然不覺自己手心出了濕汗。

就在她靠近言水宮的時候,扶挽音的暗士將手中的藥碗迅速放在了一個離紅葉樹不遠的洞口,隨即洞裏響起了腳步聲,鳳傾泠迅速伸手環住言水宮的腰,溫柔的靠在他肩頭,露出了羞赧之笑,言水宮渾身僵硬,感覺有冰塊從腳到頭將自己冰封,他傻傻抱著長劫一動不動,兩眼直勾勾看著前方,藍天白雲恍若無物。

“你一只手拿琴綽綽有餘。”他僵硬鳳傾泠也不好受,且長劫橫在兩人中間姿勢很奇怪。

言水宮哦了一聲,木訥的把琴從兩人中間拿開,一手抱著,又聽鳳傾泠道:“要我教你如何抱我,還是告訴你我的腰在哪?”

“不……不用。”言水宮渾身僵如屍體,顫顫巍巍擡起閑著的另一只手慢慢摟住她的腰,觸碰到的那一剎那,好像有一股電流傳入他的掌心,一路灼燒到心口,酥麻了所有知覺。

他很規矩也很君子,手在她腰上不敢妄動一下,姿勢極不自然,好似她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求非/禮一樣,鳳傾泠啼笑皆非,無奈至極,唯有主動靠近一點。

恰在這時,每隔兩天都必須喝扶挽音給的藥續命的塵寒從洞內走出,拿起藥碗的同時這一幕出其不意撞進了她的視線,猶如旱地驚雷,她險些把藥碗給摔了,忙躲進洞裏靠在石墻上,震驚到不能回神。

過了會,發覺洞裏的人已小心翼翼離開,鳳傾泠當即放手退後一步,神色沒有一絲尷尬,只道:“我先走了。”

她化白光奪天而上,往鎖青山方向去,雲霧深處中,她回眸望了眼南墓山,郁郁青蔥山色靜好,言水宮的容顏已模糊不清,只依稀可見他仍保持著剛才的動作,神魂顛倒,鳳傾泠收回視線沒有再去想,這場婚禮對他而言,未必不是浩劫。

鎖青山上,淚朱砂與鳳傾泠匯合,烏雲遮蔽清輝,兩人直上天界,一目望不盡純潔之光,淚朱砂帶她去千白山,事先服了避開仙氣的丹藥,一路倒也順利。

與上一次相同,兩人禦風飛行了很久四周依然是雲霧,鳳傾泠內傷不輕,耗費太多真氣雙眼看不清東西,只能強打精神,到了無欲殿,她盤膝調理了半個鐘方覺好了許多,這裏與當初來時並無二致,和平與安詳靜入人心,可令五蘊皆空,好似天地萬物不存在,唯有這一座無欲無求的宮殿長存。

走過冗長的無欲殿範圍,又禦風飛行了數時辰,等到了千白山人間已近深夜,為了不耽誤時間,鳳傾泠令淚朱砂即刻上刀山,淚朱砂頷首道:“鳳隱,刀山上有一層隱形的法網,必須先把它控制住,否則你我會被法網困死在刀山上。”

無怪乎上次慕奈蘭是最後一個走上來的,鳳傾泠斂眉點了點頭,以她如今的修為根本無法控制法網,更何況還受了內傷,但她必須上去,控制不了就只好毀掉。

“你退到一邊去。”鳳傾泠揚袖躍起,雙手法光乍現,慢慢凝聚成望舒劍,淚朱砂閃到了五十步外,她不管這麽做會有何不妥,但後果必定是被困千白山數千年的墮仙魂能夠逃離仙界,重見天日。

望舒劍鳴聲驚駭整座千白山,狂風吹響,樹木爭相拍打,一整片刀山發出刺耳的鳴叫聲,鳳傾泠持劍躍上高空,長發白衫亂飛,強悍劍氣刺激法網劇烈顫抖,當她發出一聲高喝時,望舒劍迎空劈下,強勢將刀山一分為二,法網應聲破碎,反彈出一道法光直擊鳳傾泠腹部,她躲閃不急唯有硬/受,當即血灑刀山。

“鳳隱!”淚朱砂飛身接住她,鳳傾泠連嘔數口血,靠在淚朱砂懷裏咬緊了牙關,運功稍作調息才漸漸有力氣站起來,她道:“以我此時的修為能仗著望舒劍破法網已屬不易,天網本身擁有無上法力,否則怎困的住這些仙魂?是我太大意了。”

“鳳隱,你內傷不輕需盡快療傷。”淚朱砂擔心她會撐不住,暗池存在無上法力,而方才天網被破灑出來的仙法有多強她也看的一清二楚。

“不必,上去。”鳳傾泠擺了擺手,天網的法力還未全散,正在半空零零碎碎的落,千白山中的仙魂必定每一個都嘗過天網的滋味,沒有散盡,豈敢出來?

兩人走過刀山花去半個時辰,這時天網法力也散盡了,山中嚎叫聲四起,足以震聾人耳,鳳傾泠受了重傷,帶著法力的叫聲入耳極不舒服,淚朱砂高聲道:“天網雖破,刀入山土即刻則出,還不快走!”

“多謝姑娘大恩,我等在此被困了四千前之久,本以為再也不會有重見天日的時候,今日承姑娘大恩不言謝,來日若有需要我等出力的地方,必定赴湯蹈火。”一只仙魂在鳳傾泠眼前現身,它們是墮仙,身有紅衣褪不下,臉上被畫了符咒也去不掉,模樣極醜,縱然修為高深卻跨不出刀山,自然也就破不了刀山外的天網。

鳳傾泠只想它們趕緊停止嚎叫,便點頭敷衍,那仙魂卻很執著,他低頭仿佛在尋找什麽,發現身無旁物時竟當場揍掉自己一顆門牙,奉在眼前誠懇道:“我代表所有千白山中的兄妹們將此物為憑送給你,無論什麽時候,我們都會聽你召喚。”

鳳傾泠將血淋淋的門牙卷進袖裏,隨即陸陸續續數不清多少仙魂接二連三的離開了千白山,接近狂奔,熙熙攘攘的地方頓時安靜的過分詭異,她望著從新升上來的刀山,無暇思考自己的行為會給人間帶來什麽災難,便聽一把聲音響起,很清澈,很幹凈,入耳靈臺清明。

“你來了。”

鳳傾泠嗯了一聲,發現自己已身處四壁白光的宮殿中,而淚朱砂並未在身邊,她也未驚慌,鎮定的走過一扇扇殿門,來到被關在天網中的人面前。

他依然如此,一身藍光淺淺,藍眸清湛如水,額前的藍蓮光芒高貴而幽靜,足下似有翻浪雲海,亙古至今只隨著他。

沒有人會對這份塵世之外的清雅淡漠心生向往,因為這世間沒有一個人與他一樣,持有這樣一份清高尊貴。

與他四目相對,萬千雲彩聚集,鳳傾泠腦中忽然有一個念頭,總覺在浮光湧動,水光清疊,雲霧最深處中,她曾認得他。

然而無論她如何接近那些莫名虛幻的記憶,畫面都會在即將觸摸到的一瞬間化為煙霧,飄向更遠更模糊的遠方,漸漸成了空白。

“你受傷了。”

藍衣人說話,只是不見得開口,但鳳傾泠知道這是他的聲音,是從靈魂裏透出來的聖潔之音。

“我需要你幫忙。”鳳傾泠開門見山,忽被一股強大法力托住,不受控制飄了起來,她並不反抗,因為她並不害怕他,從第一眼開始。

源源不斷的靈力在她周身環繞,從幾處大/穴/灌入/體/內,不一會鳳傾泠內傷全好,法力恢覆了九成,稍作調息便知已無問題,她暗暗驚奇,自己一日之間受那麽重的內傷,此人竟能一夕間治好?根本不是千年萬年修為所能及。

“你是誰?”鳳傾泠認真看著他,他有一股俯瞰風雲卻不強傲的清高偉岸,不是霸道,也不是刻意的強勢,更沒有咄咄逼人的氣焰,他仿佛天生就該如此高高在上,所有生靈萬物都該在接觸不到他的最卑微之地,無論是三界沈浮,還是眾生虛無,他都只是沈默的俯視,不憐不憫,藍眸清明。

“這不是你來此的目的。”

藍衣人眼中有細碎清光漂浮,鳳傾泠聞言沈默,她沒有帶任何東西來交換,也沒有能令對方容顏永駐的血,最可怕的是,他的藍瞳裏沒有一絲一毫人世間的紛爭與俗事,她不敢也不會強迫他幫忙,但她知道只有他懂得蝕骨冰的醫療方法,這是一種無需誰人來肯定的相信。

“我沒有可以和你交換的東西,也不會強迫你幫助我,但我必須得到答案,你可以要求我,除了性/命之外什麽都能給你。”言罷鳳傾泠靜氣屏息等待回答,不料他反問了一句:“除了性/命之外,你有什麽可以給我?”很久很久之前,除了命之外,她什麽也沒有給過他。

鳳傾泠似乎沒有想過他會說這句話,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又聽他道:“我想要的,你已經給不起了。”

鳳傾泠不認為他會說廢話,但她確定自己聽不懂,便跳出了他的話圈,把握主權:“我的命不由我說了算,他還沒有回來,也不會給你,所以除了性/命之外,你要什麽我都會答應。”

“你的生命一直在這,很久了。”他的聲音很輕,飄逸在塵世之外,甚至天庭之外,雙眼仿佛一瞬間透過了天地,看到了鳳傾泠看不到的地方,這種源自遠古的憂傷與寂寞沒有源頭,也沒有終點,但足以撼動鳳傾泠,她試探著說:“你想要自由?”

作者有話要說: 晉江太抽了,這個章節從昨天開始一直審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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